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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见近录  (北宋)王巩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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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巩(生卒年不详),字定国,自号清虚先生,莘县(今属山东)人,官至宗正丞。王巩工于诗,有隽才,与苏轼相友善。著有《随手杂录》、《甲申杂记》、《闻见近录》。《宋史》、《宋史新编》、《元祐觉人传》均有传。

  《闻见近录》一卷,一百零四条,《宋史·艺文志》著录于集部文史类,《四库全书》收于子部小说家类。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所记上起周世宗,下迄宋神宗,而太祖、太宗、真宗、仁宗事为多”。“皆记东都旧闻”,“间涉神怪,稍近裨官,故列之小说类中,然而所记朝廷大事为多,一切贤奸进退,典故沿革,多为史传所未详,实非尽小说家言也”。评价甚高。

  《闻见近录》语涉诗文者不多,然亦偶有所采,不乏精到之见。如记王禹玉与章子厚为苏轼“此心唯有蛰龙知”句争论事,明白表示了反对以诗定人之罪,罗织罪名,欲置诗人死地“覆人家族”的作法,可见作者对“乌台诗案”这场文字狱的鲜明反对态度。王氏亦能在论诗时不囿于党见,肯定王安石称李杜“初无高下也,李、杜自昔齐名者也,何可下之”的看法,这与当时宋人扬杜抑李之风适成对照,无疑也值得肯定。从书中亦可见当时文人间相互交往唱和之事,彼此间常能破除党争之域,足资后人参考。

  是书一卷有《四库全书》本、《知不足斋丛书》本,另有《说郛》(宛委山堂)本,为二卷(一卷,续一卷)。

  哈哈儿据中华书局1991年版《丛书集成初编》录校制作,非诗话部分亦全部保留,以窥本书全貌。

 

  柴世宗得天下,刘崇自河东犯阙,世宗将亲征,冯道力谏止,世宗曰:“太山压卵耳,何为不可。”道曰:“陛下可谓太山乎?今皆宿将久处贵位,气方骄。陛下即位席未暖,未易使也。”世宗以道轻己,即日命驾出师。次高平,遇崇接战,世宗据高原下观。兵阵方接,东北角奔,西北角次之,王师败绩。明日按军不战,置酒军中,酒行,牵奔将七十二人斩纛下,即坐中拜七十二人补之。左右股栗,太祖皇帝实预补中。明日再战,军士不用命者,太祖刃其笠以识之。战罢,识者皆斩之。军声于是大振,崇走,遂围太原。

  太祖皇帝为殿前都点检,有殿直冲节,执诣枢府。枢相王朴曰:“太尉军制,殿直廷臣,无回避礼。”太祖即位,每叹曰:“安得王朴者相之。”

  太祖将北征,过韩通饮。通子欲弑之,通力止乃已。明日,陈桥欣戴,入御曹门,以待将相之至,时伏弩右掖门外。通出,死矢下。石守信实守右掖,开关以迎王师。至中书,立都堂下,召范质、王溥、魏仁浦与语移刻,将校持刃迫质,帝叱之,质与帝约宾礼柴氏,保其天年。乃召陶谷草制,诣前殿,帝北面立宣制。制毕,坐朝百官。

  故事,执政奏事,坐论殿上。太祖皇帝即位之明日,执政登殿,上曰:“朕目昏,持文字近前。”执政至榻前,密遣中使彻其坐。执政立奏事,自此始也。

  太宗皇帝自并门乘胜,直趋幽燕。虏空山后遁,王师据幽州,虏甘心沙漠矣。有赦例郎君于越者,小羌也,请得五千骑以尝王师,不成,退处未晚,虏从之。乃骑持一帜,由间道邀我归路,周环往来,昼夜不绝。帝疑救兵大至,宵归定州,王师多没虏者。由是虏至今号其奇兵曰于越军。前此自柴世宗画御河为界,虏未尝敢犯边,自尔日寻干戈,至真宗皇帝澶渊之幸方息兵。御河盖世宗运漕河也。

  国家以来,知制诰封还词头盖鲜。康定间,张文定知谏院,时刘从德妻遂国夫人,初以后族出入禁中。一日削其国封,夺其门籍。久之出入如初。张文定请对,论其不可,富文忠曰:“真谏臣也。”未几中旨还其国封。富文忠当制,遂封还词头,朝论谓无近比,然佥是富文忠矣。张可久自转运使改横行,欧阳文忠援富文忠例封还词头,后遂为例。

  至和中,仁宗皇帝不豫。一日喻大臣,择宗室以传天下。又曰:“允良虽僭拟,然变昼作夜,谅无他心。宗谔外示节俭,疑其有心者。”后董婕妤因上元出游,有密祈董请立周王后,幸己立者周王真宗子,在仁宗为近属也。俄有诏立之。礼官与中书议不决,请于上。上亲书从政、宗谔、宗旦、宗实四名以示中书,欧阳文忠公曰:“周王没,童孩无立后礼。”议遂寝。宣宗旦闻恐,醉卧三日不兴。其后慈圣光献皇后,与时相卒立英宗为皇子,盖本仁宗之意也。

  庆历中,亲事官乘醉入禁中,仁宗皇帝遣谕皇后、贵妃闭阁勿出,后谨听命,贵妃直趋上前。明日,上对辅臣泣下,辅臣亦泣,首相陈恭公毅然无改容。上谓贵妃冒不测而来,斯可宠也,枢相乘间启废立之议。张文定得其说,即诣恭公,以为不可。恭公持议甚坚,久而上复问之,梁相适进,曰“一之已甚,其可再乎?”声甚厉。既退,上留适曰:“朕止欲稍加妃礼,本无他意,卿可安心。”群论遂止。

  故事建储,皆大臣议定,召学士锁院。英宗皇帝大渐,学士王禹玉当制,上遣御药院供奉官高居简,就第召,张文定至寝幄,文定时在告也。英宗冠白角冠被黄服,凭几语文定曰:“久不见学士。”意惨然,榻上有纸一幅,上有“明日降诏立皇太子”八字,而未有主名。张公曰:“必颍王也。”盛言颍王身居嫡长而无失德。上颔之,文定乃进纸笔,请其名。上力弱,字疑似不可辩,再请书,乃大书“大大王”三字,遂归院草制。明日,大臣始知颍王为皇太子。神宗皇帝每谓文定曰:“国朝以来,卿可谓顾命矣。”

  真宗皇帝圣嗣未立,以绿车旄节召濮安懿王,养之宫禁中。仁宗皇帝生,以箫韶部乐送归邸。仁宗方盛年而嗣未立,以故事,请杨太后选濮安懿王诸子以入禁中。英宗皇帝甚幼,初不在进名,杨后见之,抱之以归。时宣仁圣烈皇后,亦以慈圣光献皇后甥,养之宫阁,宫中号英宗为“官家儿”,宣仁为“皇后女”。仁宗每戏英宗曰:“皇后女,可以为妇乎?”英宗谢之,由是宫中每以为戏。豫王生,英宗还邸,仁宗寻故约,以宣仁为夫人,则宣仁所以简上心者旧矣。

  至和中,仁宗寝疾。时相富文忠,密通意光献立后,而慈圣意在英宗,传道中外者,张茂则也。而伺察英宗起居状者,王广渊也、蔡抗也。事垂成,语文潞公。潞公为首相,与富公议协,密谕王文忠为诏草,常怀之以待非常。久之仁宗疾有瘳,潞公服丧去位,富文忠乃召献忠献为枢密使,且密告之,欲共图其事。富文忠寻亦忧去,忠献乃立英宗为皇子。富文忠闻之不怿,以谓事固定,待有变而立可也。万一有疑阻,则岂复得其人也。韩、富由是构隙。英宗即位,时富文忠解丧为枢密使。一日锁院麻出,乃立颍王制。富文忠初不与闻,遂以语侵忠献,而引疾力去。韩忠献之丧,富文忠一不吊问。

  仁宗春秋高,一日出巨轴付中书,曰“第四十二封”,乃司马文正乞立嗣疏也。翌日进呈,宰臣曰:“司马光何其疏之多也?”上曰:“非独光也,前后人共四十二疏,卿第议之。”中书袖归。翌日再禀,上曰:“与密院同议。”又翌日同进呈,上问韩忠献公曰:“宗室中卿厚谁?”韩忠献恐慄,逡巡退立,复问曾宣靖等,韩忠献久之曰:“事系陛下。”上曰:“朕怀此久矣,顾未知卿等意耳。”探怀取纸一番,乃英宗皇帝藩邸旧名,议乃定。既退,上归宫,顾左右曰:“我有交代矣。”宫人众泣,其后成上意而不变。及慈圣光献同听政,一二贵珰间言两宫,而两宫终始无事者,韩忠献之功也。

  韩忠献当国,召王翰林珪至中书,受立英宗为皇子诏。王曰:“此事须面得旨。”中书以为得体。及对,乃曰:“事出陛下耶?大臣耶?今宫中有将临月者,姑俟之可乎?”上曰:“事出朕意,天使朕有子,则豫王不夭矣,立之以慰人心。”又曰:“为谁之子而立之?”上曰:“天知地闻,濮王子也。”遂退草诏,诏有“濮安懿王之子,犹朕子也”之句。

  景祐中,仁宗皇帝尝寝疾,虽安,羸弱。时相吕文靖请置大宗正司,以濮安懿王暨守节知其事,盖意有所在,而人无知者。

  熙宁中,西贼围罗元城甚急,贼得吾禁卒,语之曰:“汝语城中,张大吾军使速降,当与汝爵禄。”卒敬诺之,致卒危梯上,下瞰城中,卒辄大呼曰:“西贼人少粮尽,朝夕去矣。”城中坚守之,贼怒醢之。虽古忠烈之士,无以过也。

  仁宗皇帝朝有献新乐者,其音近郑、卫,众谓非古,遂寝。熙宁中刘几等颇采用之,教坊乐工某乙,诣几上书以为不可。几以书闻,付大理问状,工曰:“国朝所用王朴乐为近古,今几所奏,纯清而不浊,郑、卫音也。又两宫声,大宫微而此宫高,是有两君之象,天无二日、国无二王,乐之所讳。”时以为狂,编管畿县。未几哲宗出阁,遂即帝位。

  张大夫士澄房兄士宁,居咸平县,豪有力,性嗜鸡子,日食十数以为常。其主典库冀五郎者,每为畜之。一日冀方探箧取之,一自箧中直上而升,至士宁庖舍而坠地,气若黑雾,其臭薰烈,家人惊异间,火起堂庑,帑藏须臾而尽。尝畜皇祐钱万贯,谓之镇库钱,焰起为烟球而去,不复铜滓。冀生寻自服砒霜,烂肠而卒,张目见之。

  张大夫幼子嗜鲜鰿。张运判湖南,其子买鱼,刳肠芼羹。羹沸,刳鱼游泳鼎中。羹成,鲜活若不刳者,视之,则刳矣,遂绝烹鲜。

  巩源者尝语张大夫曰:“真定府都监王文思嗜牛肉。一日方醢肉几上,肉中哀号,累日不绝。蔡元长作尹,闻而取视之,其声益悲,命为棺敛,饭僧烧之,灰烬中得白骨一副。”

  吴越王子太师雅之女适张氏,生子名尧封,与尧佐为宗表兄弟。尧封游学南京,遂娶曹氏女。尧封俊迈,从学山东孙明复,至其舍,执事皆尧封妻女,如事亲焉。时文异倅南京,子彦博、彦若,并师明复,明复遂荐尧封于文氏为门客。张、文之好始于此矣。尧封就举,与张文定同保。将引试,语文定曰:“宗表兄自无锡宰归,当往求举资。”及还,尧佐但与钱五百文。后尧封举进士第,任石州推官卒,其女入宫中,为婕妤沈氏养女,是为温成皇后。久之得幸仁宗,贵宠日盛,时相乃为访其族氏,会尧佐以太常博士知开州还,时相因以白上,除祠部员外郎府界提点,寻继迁擢,遂自待制、河东转运使,拜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即自刑部员外郎除给事中,拜端明殿学士提举在京百司,迁三司使。未几降制,拜节度、宣徽、群牧、景灵四使。一日大旱,策免宰相,潞公召自蜀,将至阙下。贵妃亲视供帐,以待其夫人入谢,众论喧然。时贝州王则叛,仁宗北顾,妃乃阴喻潞公:贝州事,明镐将有成绩,可请行。潞公既行,贝州平,潞公以功拜相,群论渐息,曹氏后封越国夫人。

  贝州叛,仁宗皇帝召张文定,欲遣之。文定以未尝知兵,且荐明镐自代,退以告陈恭公。明将行,复问事宜于文定,文定告以地道攻城为上策,荐刑佐臣主其事。贝州平,卒以地道攻城成功,佐臣推功第一。

  张尧封少从孙明复学于南京,其子去华,与贵妃常执事左右。及贵,妃数遣使致问明复,明复闭门,拒之终身。

  侍讲杨畋卒,李寿朋诣先公曰:“杨公死无以敛,幸经筵诸公赙之。”先公时为翰林侍读学士,既赙之,且语李曰:“此事当告之上。”明日经筵,先公启曰:“杨畋死无以殓,陛下幸矜恤。”仁宗颔之,少选中使间赐黄金百两,仍语中使曰:“杨畋家贫,不得受其遗赂。”仍使宣谕王某知,仁宗之眷迩臣如此。

  李柬之、李受,自侍从请归老,先公时在经筵,因而奏曰:“柬之等尚可陈力,而亟请老。近年士大夫贪冒爵禄,年逾礼经而不知止者多矣。望陛下稍加恩数,以励风俗。”已而诏就资善堂,会经筵官赐饯,内出珍果、名花、巨觥酌劝,时人荣之,比之“二疏”。

  真宗饮酒三斗不乱。一日召辅臣赐饮,至三斗,复进巨觥。觥退而酒出,诏贮之三瓶中,杂未饮酒以赐辅臣。明日开视之,不能辨也。辅臣既对,问上所以,上笑曰:“古人谓酒有别肠,岂虚言哉?”

  汴河旧底有石板、石人,以记其地里。每岁兴夫开导,至石板、石人以为则。岁有常役,民未尝病之,而水行地中。京师内外有八水口,泄水入汴,故京师虽大雨,无复水害,昔人之画善矣。偶张君平论京畿、南京、宿、毫、陈、颍、蔡等州积水,以南京言之,自南门二堤直抵东西二桥,左右皆潴泽也,渔舠鸣桹如江湖,君平请权借汴夫三年,通泄积水。于是诸郡守令等始带沟恤、河道,三年而奏功,凡潴积之地为良田。自是汴河夫借充他役,而不复开导。至元祐五年,实十七年。又旧河并以木岸,后人止用土筏栈子,谓之外添里补。河身奔兑,即外补之,故河日加浅而水行地上矣。

  南京去汴河五里河次,谓之河市。五代国初,官府罕至,舟车所聚,四方商贾孔道也,其盛非宋州比。凡郡有宴设,必召河市乐人,故至今俳优曰“河市乐人”者,由此也。

  世宗开御河,本为蓟燕漕运计,御河其不可废也。

  前人每子弟及冠,必置盛馔,会乡党之德齿,使将冠者行酒,其巾裹如唐人之草裹,但系其脚于巾者。酒行,父兄起而告客曰:“某之子弟仅于成人,敢有请。”将冠者再拜,右席者乃焚香善祝,解其系而伸之。冠者再拜谢而出,自是齿于成人,冠服遂同长者。故谓之“巾裹”,亦古之冠礼也。今冠带尚谓之“巾裹”,其由是矣。此风废,亦百年矣。

  张融自枢密直学士守蜀归,监在京曲院,后为枢密副使,建第差壮丽。太宗皇帝一日语融曰:“闻卿建第甚雄,朕方要一库未成,可辍之。”即日迁居佛寺,今新衣库是也。

  慈圣光献皇后养女范观音,得幸仁宗,温成患之。一岁大旱,仁宗祈雨甚切,至燃臂香以祷。宫人内珰,皆右左燃之,祈雨之术备尽。天意弗答,上心忧惧。温成养母贾氏,宫中谓之“贾婆婆”,威动六宫,时相认之以为其姑,乃阴谓丞相,请出宫人以弭灾变,上从之。温成乃白上,非出所亲厚者,莫能感天意,首出其养女以率六宫,范氏遂被出,而雨未应。上问台官,李柬之曰:“惟册免议未行耳。”是夕锁院,贾氏营救不获,时相从工部侍郎,拜武镇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北京,雨遂霔。

  自真宗皇帝澶渊之幸,朝廷不复讲武。宝元中,元昊始遣介,称教练都使,乞于其国中,自称“兀卒”,又乞五音为六。当时朝议,既以天下久太平,未尝议经武之策,而石元孙、刘平辈,辄盛意言兵,以贼为可讨。独吴春卿上疏曰:彼之国中,自号兀卒,而六音,且奉正朔,臣子之分如常,可姑从之,而我治武备以待其变。张文定亦继有请,今武备不讲,宜如吴育之议,因可为边备,俟其无厌,则我有以待之也。朝议非之。元昊既不得请,再遣使,乃称“阁门使”,边臣乃举兵。由是宝元庆历,西师累年,内外骚动。至明堂当大霈,仁宗问张文定赦目,文定建言乞示西人招徕之意,上欣纳之,曰:“朕意也。”于是元昊入贡,西方以宁。

  张元,许州人也,客于长、葛间,以侠自任。县河有蛟长数丈,每饮水转桥下,则人为之断行。一日蛟方枕大石而饮,元自桥上负大石中蛟,蜿转而死,血流数里。又尝与客饮驿中,一客邂逅至,主人者延之,元初不识知也。客乃顾元曰:“彼何人斯?”元厉声曰:“皮裹骨头肉人斯。”应声以铁鞭击之而死,主人涂千金之药,久之能苏。元每夜游山林,则吹铁笛而行,声闻数里,群盗皆避。元累举进士不第,又为县宰笞之,乃逃诣元昊。将行,过项羽庙,乃竭囊沽酒,对羽极饮,酹酒泥像,又歌秦皇草昧、刘项起吞并之词,悲歌累日,大恸而遁。及元昊叛,露布有“朕欲亲临渭水,直据长安”之语,元所作也。后鄜延被围,元实在兵中,于城外寺中,题曰“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张元,从大驾至此”,其跋扈如此。昊虽强黠,亦元导之也。

  富文忠至和间,既怀立嗣之命,宫教蔡抗,阴伺英宗起居。英宗之立为皇子也,恐惧逊避,卧终日不起,抗以利害动之,即起拜命。及英宗即位,以抗故人也,日思大用,召自定州,且有参知政事之除。至阙下,英宗上仙,抗寻亦卒。

  先公三守平凉,召自许州,及对,英宗皇帝曰:“端明旧德,不当更守边,但顾在廷无如端明者,且为官家行,便当召还。”先公曰:“陛下方即位,边有警,岂臣避难之时。然陛下以官家自名,呼臣等以官,未正名分。”英宗曰:“方此即位,视先朝旧人,岂敢遽以卿礼,官家在至和中,端明时知开封府。至宫中救火,已望见颜色,如端明才望,岂在人后?欲召别殿访政,亦未敢耳。”先公曰:“今陛下何所避耶?愿谕臣,臣将诣政府论之。”英宗方谦损为德,遽曰“无须尔也”。然恩遇异常,玉食御樽,日有所赉。一日儿女婚嫁,遣中使问其姓氏,悉赐冠帔。及行,锡黄金百两。及至渭,虏解围去,烽燧息。会枢密副使王畴薨,英宗喻执政曰:“可除王某补之。”时相退而不答,或曰:“方边有警择帅累日,王某命下,即边人喜跃,虏亦解去,王某归,不知何人可代?”上曰:“岂使其终身守边耶?”然竟为执政所格,英宗亲遣李若愚谕此。

  先公为谏官,论王德用进女口,仁宗初诘之,曰:“此宫禁事,卿何从知?”先公曰:“臣职在风闻,有之则陛下当改,无之则为妄传,何至诘其从来也?”仁宗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某子,与他人不同,自有世契。德用所进女口,实有之,在朕左右,亦甚亲近,且留之如何?”先公曰:“若在疏远,虽留可也,臣之所论,正恐亲近。”仁宗色动,呼近珰曰:“王德用所进女口,各支钱三百贯,即今令出内东门,了急来奏。”遂涕下,先公曰:“陛下既以臣奏为然,亦不须如此之遽,且入禁中徐遣之。”上曰:“朕虽为帝王,然人情同耳,苟见其泣涕不忍去,则恐朕亦不能出之,卿且留此以待报。”先公曰:“陛下从谏,古之哲王所未有,天下社稷幸甚。”久之中使奏宫女已出东门,上复动容而起。

  故事,季春上池赐生花,而自上至从臣,皆簪花而归。绍圣二年上元,幸集禧观,始出宫花,赐从驾臣僚各数十枝,时人荣之。一本云:自宰臣而下,悉簪花从驾,然上未尝簪也。

  张文懿罢相,由范文正攻弹也。文懿复相,一日,仁宗语文懿曰:“范仲淹尝有疏乞废朕,可施行之。”文懿曰:“仲淹法当诛,然不见章疏,乞付外施行。”上曰:“未尝见其疏,但比有为朕言者,且议其罪。”文懿曰:“其罪大,无它法无文案,即不可行,望陛下访之。”凡数日则一请其疏,月余凡十数请。上曰:“竟未见之,然为朕言者多矣。可从末减。”曰:“人臣而欲废君,无轻典,既无明文,则不可以空言加罪。”上意解。即曰“仲淹在外,初似疑,今既无疑,可稍迁之以慰其心。”上深然之。

  张文懿既致政,而安健如少年。一日西京看花回,道帽道服,乘马张盖,以女乐从入郑门。监门官不之识也,且禁其张盖,以门籍请书其职位,文懿以小诗大书其纸末云:门吏不须相怪问,三曾身到凤池来。监门官即以诗进,仁宗遣中使锡以酒饩问劳。

  李太后薨,未发丧,将以妃礼葬之。执政对,吕文靖留身曰:“昨夕闻有宫嫔薨。”章献皇后,即引仁宗手,起过屏后,后复独坐帘下,曰:“相公欲间谍人家子母耶?”文靖曰:“陛下为刘氏血食计,则早正典礼。”后默不语,遂迁于皇仪殿,以后礼葬之。及章献上仙,间言不入者,文靖力也。

  仁宗初撤帘听政,一日遽出诣奉先寺,发李太后棺视之,其颜如生。上恸而后改卜,由是群疑悉亡。

  寇忠愍知永兴军,于其诞日,排设如圣节仪,晚衣黄道服,簪花。走马承受且奏寇准有叛心,真宗惊,手出奏示执政曰:“寇准乃反耶?”先文正熟视笑曰:“寇准许大年纪尚騃耳,可札与寇准知。”上意亦解。

  李和文都尉好士。一日召从官,呼左右军官妓,置会夜午,台官论之。杨文公以告先文正,文正不答,退以红笺书小诗以遗和文,且以不得预会为恨。明日,真宗出章疏,文正曰:“臣尝知之,亦遗其诗,恨不得往也。太平无象,此其象乎。”上意遂释。庆历中,郑天休诸公复会李氏第,既退达晓。道遇李翰林造朝,事遂喧,言者论之。时吕许公当国,亦以太平无事而乃有此为说,仁宗意未解,许公曰:“臣观赴会姓名,皆举朝贤俊,安得许多人代之?臣欲召至中书戒励。”上从之,既召诸公,无一人至者。

  丁晋公尝忌杨文公。文公一日诣晋公,既拜而髯拂地,晋公曰:“内翰拜时须撇地。”文公起视其仰尘,曰:“相公坐处幕漫天。”时人称其敏而有理。

  仁宗朝,禁中夜火,执政趋诣东华门,闭而不纳,遍诣诸门皆然。王沂公语吕许公曰:“可斩关而入。”许公曰:“不可。”自东而南,自南而西,自西而北,周旋叩关。至日高方启东华门。有旨,百官皆步而入,殿宇多灰烬,上御升平楼,垂帘呼班喝拜如常仪,自沂公以下皆拜,许公独挺然而立。上遣使问之,许公曰:“昨夕宫中灾,今日未面天颜,臣不敢拜。”于是卷帘,上临轩陛,许公即再拜。或问其然,曰:“禁中火方扰攘,复斩关而入,不惟上益惊,岂不防它变也。垂帘之下,未见天子,万一误拜,其将奈何?”

  张文懿为社洪令,一道士诣邑,熟视文懿,不语。久之顶间取瓢,出药十粒,顾文懿曰:“可饵之。”文懿即饵之。道士微笑,复取之,至九十粒即吐,道士浴之,使再饵之。复吐其四,实饵八十六粒。道士曰:“明日可到城外观也。”明日诣之,谓文懿曰:“欲为神仙耶?欲为宰相耶?”文懿曰:“欲为相耳。”道士咨叹久之,留一书,封缄甚密,且候作相老倦时开,竟不知其何人也。文懿八十六岁,未尝有疾,至上元,偶思道士所留书,启之乃彩选一册,因会子弟作选。至宰相,视上惟有真人耳,始悟道士意也。明日道士忽至,顾文懿曰:“打叠了未?”语毕而去,使人访之,即卧店中卒矣。文懿忽觉腹痛,须臾,一囊下药八十六粒,炳然如新。遂葬药于三宝堂下,是夕薨。

  张文定守蜀,重九药市,拂晨骤雨,随行医官张子阳避雨玉局观。须臾晴霁。树上白衣翁伫立,顾视子阳曰:“我有一事,要尔通意主人。”子阳唯唯,即出药二粒如粟米大,使遗文定。子阳曰:“尝识尹否?翁姓何氏?”翁曰:“我姓葛,侍郎已两守蜀,我尝见之。”子阳曰:“止此一来耳。”翁曰:“说与主人,他日再来此相寻。”子阳持药具白文定。以汞一两,置药一粒煅之,须臾有声如远磬然,清越非常。谛听间,忽有圆光出合内,焕耀满室,惊而取之,汞成黄金。文定乃饵其余药一粒,使再访之,不复见矣。

  吕文靖罢相,孔中丞道辅以直亮自任,无所忌避。一日台狱事连文靖子,即摄付吏。及文靖复相,凡国事无所建明,悉取上旨。既累月,仁宗曰:“吕夷简今回作相,并不主事。”文靖遽言“臣前日为朝廷,不避仇怨,身当国事。臣方罢去,而诸子即坐台狱。臣死,望朝廷眷顾子孙必无也。臣是以不敢当事。”上俯首曰:“但勉之。”文靖再拜,遂留身,出纸一番,皆进退人物,上悉可。内外迁徙,数日间凡数十人,皆文靖平日所厚。一时桃李之盛,本朝无比。

  张文定尝云,在翰林时,当章郇公致政麻命下,同宋景文往贺之。因语之曰:“昨日宣召受旨,上眷遇之意甚厚,何遽谢事也?”郇公曰:“不可待不厚时引去也。”又曰:“亦恐更耄年则忘了矣。”文定与景文相顾而笑,退而相语曰:“是何言欤?何忘之有。”及老矣,乃知郇公之言为然。盖在得之时,与夺每为思虑所惑,不若少时能断,故孔子所以戒也。文定自六十七后,遂屡请归。予尝论之:阳舒而阴敛,物之理也。及其老矣,阳衰而阴盛,是以好敛之意生,君子终始之际,可不慎乎。

  庆历中,韩、范、富执政,日务兴作。时章郇公为相,张文定因往见之,语以近日诸公颇务兴作,如何?郇公不答,凡数问之,曰:“得象每见小儿跳踯作戏,禁止不得,到触着墙自退耳。方其举步时,势难遏也。”未几,三公悉罢。文定尝曰:“事不可竞。”古谚曰:“迟是疾,疾是迟。”斯甚有理,当其盛衰之际,不劳力而成,不劳虑而败,理之常也。

  宝元、康定间,西人犯边,用兵累岁,辽人窥我,遣使求关南之地。富文忠既行,疑时相与己不协,辄发国书观之,乃与所授词果不同。驰归请对,具言之。诏付文忠诣学士院,视学士改书然后行。元授书五函,皆许其添岁赐也。每出一函,待不从,然后旋出之。文忠辄留二函于雄州。既至,文忠抗论不屈,徐出一书,辽人意未厌,复出一书,至于三,辽人密探文忠箧中止有三书,遂从约。文忠使还,持二函以归,岁减聘者二十万。

  庾岭险绝闻天下。蔡子直为广东宪,其弟子正为江西宪,相与协议,以砖甃其道,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南北三十里,若行堂宇间。每数里置亭,以憩客,左右通渠,流泉涓涓不绝,红白梅夹道,行者忘劳。予尝至岭上,仰视青天如一线然,既过岭,即青松夹道,以达南雄州。太平久矣,遐迩同风,非有前世南北之异。

  江西旧漕盐至州,有余悉输于官。漕舟沿江货所附私盐,既尽,遂盗官物。盐尽,凿舟沈之,声言风水。每岁抛失十三四,而盗取监临私货抵法,枕藉于市。蔡子正为江西宪,建言“盐至江西有出剩者,乞据其数,给江西价之半”,朝廷从之。今数十年,官物既鲜盗窃,而舟获完归,刑法为减,百世之利也。中间浮浅之人,或再减其直,其弊如初。张颉为江西宪也,神宗戒其谨守蔡挺之法,于今赖焉。

  太祖一日幸后苑观牡丹。召宫嫔,将置酒。得幸者以疾辞,再召复不至。上乃亲折一枝,过其舍而簪于髻上。上还,辄取花掷于地,上顾之曰:“我艰勤得天下,乃欲以一妇人败之耶?”即引佩刀截其腕而去。

  金城夫人得幸太祖,颇恃宠。一日宴射后苑,上酌巨觥以劝太宗,太宗固辞,上复劝之。太宗顾庭下曰:“金城夫人亲折此花来,乃饮。”上遂命之,太宗引射而杀之。即再拜而泣,抱太祖足曰:“陛下方得天下,宜为社稷自重。”而上饮射如故。

  张乖崖布衣时,客长安旅次。闻邻家夜聚哭甚悲,讯之其家无它故。乖崖诣其主人力叩之,主人遂以实告曰:“某在官失不自慎,尝私用官钱,为家仆所持,欲娶长女,拒之则畏祸,从之则女子失身,约在朝夕,所以举家悲泣也。”乖崖明日至门首,候其仆出,即曰“我白汝主人,假汝至一亲家。”仆迟迟,强之而去。出城使导马前,至崖间,即疏其罪,仆仓皇间,以刃挥坠崖中。归告其邻曰:“盛仆已不复来矣,速归汝乡,后当谨于事也。”

  岳州唐白鹤寺前有古松,合数围,平顶如龙形。吕洞宾昔尝憩其下,有一翁自松顶而下,前揖甚敬,洞宾诘之,曰:“我树神也。”洞宾曰:“邪耶?正耶?”翁曰:“若其邪也,安得知真人哉。”言讫升松而去。洞宾即题于寺壁曰:“独自行时独自坐,无限世人不识我。惟有千年老树精,分明知是神仙过。”

  鄂州黄鹤楼下有石光澈,名曰“石照”。其右巨石,世传以为仙人洞也。一守关老卒,每晨光即拜洞下。一夕月如昼,见三道士自洞中出,吟啸久之,将复入洞,卒即从之,道士曰:“汝何人耶?”卒具言其所以,且乞富贵。道士曰:“此洞间石,速抱一块去。”卒持而出,石合无从而入。明日视石,黄金也。凿而货之,衣食顿富,为队长所察,执之,以为盗也。卒以实告,官就其家取石至郡,则金化矣,非金非玉,非石非铅,至今藏于军资库中。子瞻有诗记之。

  太祖即位,患方镇犹习故常,取于民无节,而意多跋扈。一日召便殿赐饮款曲。因问诸方镇:“尔在本镇,除奉公上之外,岁得自用,为钱几何?”方镇具陈之,上喻之曰:“我以钱代租税之入,以助尔私。尔辈归朝,日与朕相宴乐,何如?”方镇再拜,即诏给侯伯随使公使钱,虽在京亦听半给。州县租赋,悉归公上,民无苛敛之患。至今侯伯尚给公使钱,以此也。

  太祖即位,方镇多偃蹇,所谓“十兄弟”者是也。上一日召诸方镇,授以弓剑,人驰一骑,与上私出固子门大林中。下马酌酒,上语方镇曰:“此处无人,尔辈要作官家者,可杀我而为之。”方镇伏地战恐,上再三喻之,伏地不敢对。上曰:“尔辈是真欲我为主耶?”方镇皆再拜称万岁。上曰:“尔辈既欲我为天下主,尔辈当尽臣节,今后无或偃蹇。”方镇复再拜呼万岁,与饮尽醉而归。

  寇忠愍为执政尚少,上尝语人曰:“寇准好宰相,但太少耳。”忠愍乃服何首乌而食三白,须发遂变,于是拜相。

  李文靖端默寡言,堂下花槛颓圯,经岁不问。鱼轩一日语之,文靖不答,累以为言,文靖曰:“岂以此故动吾一念哉?”亦不之问,既薨,盛夏颜色不变,吐香如莲花,七日不灭。

  先文正在中书。一日拊其案曰:“安得见李同年耶?”李谓文靖也。同列叩之,曰:“文靖与某在中书,边事方纷然,予尝谓曰:‘何日事定?’文靖曰:‘陛下天资高明,有为之君也,今二虏未宁,故不暇。某老矣,它日适当公手。’是时,方东封西祀,建立道宫,皆如文靖之言。”

  先文正虽年六十,而久病气索,人或劝其引疾而去。文正曰:“予岂不知此者乎?顾诸公未有以相代者,恐贻上忧也,宁受贪冒之名,以报上恩耳。”文正薨,丁、冯之徒既相,朝廷纷纷,识者叹其先识。

  马枢密知节劲直自任,持大笏入朝,上颇怪之,马曰:“臣见本院长官多欺陛下,臣不怕惊动官家,恼乱宰相,则打杀此厮儿久矣。”上慰劳之。

  孔中丞道辅为州掾,太守到官三日谒庙。庙有蛇以为神,每祀之,则蛇自神像鼻中直出饮酒。孔方读祝,蛇出饮,孔厉声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蛇何为哉?”以笏击蛇死,遂挥像坏其庙而去。

  梅侍读询以文雅自任,久在侍从,忽求为濠州。既被命,见先文正,文正曰:“何以求此?”曰:“聊以温故耳。”文正曰:“待差一通判去,伴舍人读书。”梅其去怏怏益不平。未几,差博士吕夷简通判濠州,梅语人曰:“何处得个吕夷简来,也会读书?”梅辞,文正适与王沂公同坐堂上,王因以梅语白,文正曰:“君善待吕公,吕公它日与王公同作相,舍人方作学士。”梅愈不平,王亦为过言。其后王沂公、吕文靖同宰席,梅适除学士。

  广东老媪江边得巨蚌,剖之得大珠,归而藏之絮中,夜辄飞去,及晓复还。媪惧失去,以大釜煮之。至夜有光烛天,邻里惊之以为火也。竞往赴之,光自釜出,乃珠也。明日纳于官俯,今在韶州军资库。予尝见之,其大如弹,状如水晶,非蚌蛛也。其中有北斗七星,隐然而见,煮之半枯矣,故郡不敢贡于朝。

  咸平县僧藏佛牙一株,其大两指许,淡金色,予尝请而供之。须臾,舍利自牙中出,初如露,巡行牙上。或远数十步,求者辄得。予请至四十八粒,欲求为四十九粒也,经夕不可得。明日发箧,则已足其数。又或谓自有甘露穴中出者,明日再往请之不得。遂出陈州门十数里请,竟不得,因拜辞而归。拜起,一粒自甘露穴出,其大如绿豆,光彩炳然,后神宗迎之禁中,遂御封匣而归之,今人罕得见者。

  金州道左有石洞,入洞十里有石门,门间有仙人象,半掩扉外。又有白石龙一条,凡观者,必执炬而入,有落烬即旋失去之。每旱必往祈请,及出洞门,必有书字记雨之多少。商人或过洞外,必森然心动,莫不加敬。

  夔峡将至滟滪堆,峡左岩上有题“圣泉”二字,泉上有大石,谓之洞石,而初无泉也。至者击石大呼,则水自石下出。予尝往焚香,俾舟人击之,舟人呼曰:“山神、土地,人渴矣。”久之不报。一卒无室家,复大呼曰:“龙王、龙王,万姓渴矣。”随声,水大注,时正月雪寒,其水如汤,或曰:夏则如冰,凡呼者必以万岁,必以龙王而呼之,水于是出矣。

  范文正以司谏出使江南,至宿州,闻郭后废,乃复驰归京师。至国门,吕文靖遣其长子候之,曰:“司谏其来,以废后事耶?”文正不答。既得对,乃盛言之,竟以是罢职。

  李邦直、张粹明尝谓予曰:神宗晚年建立三省,所以分执政权而互相考察,规模远矣。今上初俾侍宴,其后喻执政曰:“延安郡王可出阁,当议宫僚。”乃曰:司马光端重,宜为宫官。亦汉羽翼之谓也。如吕公著、孙觉皆可作之,其下当择功臣子弟,若文贻庆可任洗马之类,此《孟子》谓“巨室大家人所慕”之意,足以取重春宫矣。除目具,而神宗弃天下,今司马公之来,是末命也。

  六侄震尝谓予曰:神宗一日召执政诣天章阁,而吴雍与震预召,时为中书检正官也。及对,乃议官制除目。初,执政进呈三省印,上曰:“始欲以金,而今御宝乃金也,涂金可耳。”执政既进除目,上笑曰:“三省、密院官姑置之。”乃议吏部而下,及某官除某乙则俾雍、震互书之。至太常少卿,上曰:“此必慎择人。”执政屡荐名,皆不应上意。至礼部郎中,则曰:“此南宫舍人,非他曹可比,可除刘挚。”至著作郎,则曰:“此非苏轼不可。”少选,上默久之,曰:“得之矣,太常少卿可除范纯仁。”既毕,即曰:“朕与高遵裕期,某日当下灵武,候告其捷,当大庆赍。至是,官制可行,除目可下。”仍戒之曰:“外人有知者,不过卿等数人,勿泄耳。”又命执政戒雍、震,其后灵武失律,官制隔岁乃下,比之初议,十改五六矣。

  苏子瞻既贬黄州,神宗每怜之。一日,语执政曰:“《国史》大事,朕意欲俾苏轼成之。”执政有难色,上曰:“非轼则用曾巩。”其后巩亦不副上意。上复有旨起苏轼,以本官知江州,中书蔡持正、张粹明受命,震当词头。明日改承议郎、江州太平观。又明日,命格不下。曰:皆王禹玉力也。

  王和甫尝言苏子瞻在黄州,上数欲用之,王禹玉辄曰:“轼尝有‘此心惟有蛰龙知’之句,陛下龙飞在天而不敬,乃反欲求蛰龙乎?”章子厚曰:“龙者非独人君,人臣皆可以言龙也。”上曰:“自古称龙者多矣,如荀氏八龙、孔明卧龙,岂人君也?”及退,子厚诘之曰:“相公乃欲覆人之家族耶?”禹玉曰:“它舒亶言尔。”子厚曰:“亶之唾,亦可食乎?”

  扬州后土庙有琼花一株,宋丞相构亭花侧曰“无双”,谓天下无别株也。仁宗庆历中尝分植禁中,明春辄枯,遂复载还庙中,郁茂如故。

  张文懿为社洪令时,出城过村寺,寺老僧必迎于道,邂逅过之,亦必出迎。文懿怪而诘之,僧曰:“长官来,则山神夜梦,告某曰相公至矣。”一日复往而僧不出,文懿曰:“不出何也?”僧谢曰:“神不我告也。”文懿以为诞,使僧问其所以,夜梦告曰:长官误断杀牛事,天符已下,不复相矣。文懿惊骇,省之果尝有杀牛事也,遂复改正。明日再过寺,僧复出曰:“昨夕山神云:长官复为相,明日当来,但减算耳。”后文懿三入中书。

  史朝请琳云,其舅张仲元患风痺,平生饵桑螵蛸圆。及死,自口吻有黑气,出户数丈。视之,螵蛸无数。

  荣州威远县民间,忽有雷电入其舍。须臾霆震,已而于其柱题曰“矦矦”二字,不知其何谓也。

  太宗即位,以太祖诸子并称皇子,尝曰“犹我子,曰何有分别。”其后,皇族遂不以疏密尊卑,皆加皇字,故有皇兄之类,非典故也。予丞宗正尝建言,乞如《春秋》之制,名冠其父祖所封国王子,曰王子公孙,惟皇子得称焉。时吕申公喻太常少卿梁焘沮格不行。宗正寺玉牒仙源类谱皇属籍,自庆历八年,张文定以翰林学士为宗正寺修玉牒官修进之后,至元祐元年,凡四十五年,玉牒官皆一时名人,宋次道辈是也,未尝成书。神宗朝,官制行,分隶宗正寺。至予为丞,方建明修完。其间最难取会者,宫禁中事,与皇族女夫官位耳。盖庆历前皇族女尚少,至元祐间不下万员。予请于朝,宫禁事乞会内侍省、御药院;皇族女夫,附于属籍,不必书其官,但书某适某人可也。朝旨从之,遂获成书。然《玉牒》事迹,皆取三省、枢密院《时政记》与《日历》修著,其禁严甚。元祐末遂令史院官修撰,送宗正寺书录。盖丞失其人,非典故与官制也。亦自予罢丞今十余年,不闻复进书矣。国书严奉,未有如《玉牒》者,祖宗以来,有金花白罗纸、金花红罗褾、黄金轴。神宗时诏为黄金梵筴,以轴大难披阅也。予进神宗《玉牒》,如用此制,又以黄金为匣,锁钥皆黄金也。进毕,奉安于太庙南宗正寺玉牒殿。予初白执政官,乞修寺书,自司马丞相、吕丞相而下,无一人知此典制者。皆曰“《玉牒》用玉简刊刻如册者也”。其《玉牒》典制,尚不悉知,书之废亦宜矣。

  史朝请琳云通判许州,有路分都监郭虞卿妻乳母,礼塔数年,礼数将满,尝以薏苡记其数,薏苡忽自器中跳踯,视之舍利满前,皆自薏苡中出,凡得数勺。须臾所礼银塔中,灵光焕然,舍利如雨。又须臾乳媪两膝生舍利无数,礼塔则舍利隐痛。媪益勤不懈,数日失塔所在。

  黄鲁直尝问王荆公:“世谓《四选诗》,丞相以欧、韩高于李太白耶?”荆公曰:“不然。陈和叔尝问四家之诗,乘闲签示和叔,时书史适先持杜集来,而和叔遂以其所送先后编集,初无高下也。李、杜自昔齐名者也,何可下之。”鲁直归问和叔,和叔与荆公之说同。今人乃以太白下欧、韩而不可破也。

  孙威敏治平中,起自谪官,以观文殿学士知庆州,至郑州,会西使至,时威敏已授馆驿中。州将白威敏徙居,曰:“我大臣可为陪臣避耶?”已而使至,威敏大启其门,设矮榻偃卧堂上,鼓笛自若。西使至门,望而问之,左右曰:“庆州孙经略也。”西人俯首而过。

  张文定留守南京,高丽使者至,例当留守迎送。文定曰:“我前执政也,可与陪臣礼乎?”遂不出而遣少尹。寻以其事闻,神宗以为得体,仍令中书降旨扬州,令陈升之如张某所请。

  司农寺请鬻祠庙,每躯若干钱。张文定留守南京,而以其事闻于神宗,大骇之,即批其奏曰:“慢神黩礼,无甚于此。”诏天下速罢之,司农官罚金。

  全州推官母王氏,朱道诚之妻也。日诵十句观音心咒,时年四十九病笃,家人方治后事。王氏恍然见青衣人曰:“尔平生持观世音心咒,但复少十九字,增之当益寿。”王曰:“我不识字,奈何?”青衣曰:“随声诵记之。”乃曰:“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久之而醒,疾亦寻愈,后至七十九。其孙浩信厚士也,为予道其详如此。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二

  聞見近録

  小説家類一

  雜事之屬

  提要

  臣等謹按甲申雜記一卷聞見近録一卷随手雜録一卷並宋王鞏撰鞏字定國莘縣人同平章事旦之孫工部尚書素之子嘗倅揚州坐與蘇軾逰謪監筠州鹽税後官至宗正丞所記襍事三卷皆紀東都舊聞甲申雜記凡四十二條甲甲者徽宗崇寧三年也故所記上起仁宗下訖崇寧隨筆記載不以時代為先後聞見近録凡一百四條所記上起周世宗下訖宋神宗而太祖太宗真宗仁宗事為多隨手雜録凡三十三條中惟周世宗事一條南唐事一條吳越事一條餘皆宋事止於英宗之初二書事迹在崇寧甲申前而原本次甲申雜記後葢成書在後也卷末有其從曾孫從謹跋稱先世著書散佚隆興元年乃得此三編于向氏抄錄合為一帙前有張邦基序言得其本于張由儀由儀則少從其父得於鞏家敝篋中末題甲寅五月為高宗紹興三年葢向氏之本又出於張氏當時親傳手迹知確為鞏撰非依托矣三書皆間涉神怪稍近稗官故列之小説類中然而所記朝廷大事為多一切賢姦進退典故沿革多為史傳所未詳實非盡小説家言也甲申襍記中李定稱蘇軾一條費衮梁溪漫志駁其失實今考衮謂軾詩自熙寧初始多論新法不便至元豐二年有烏臺詩案前後不過十年定云二三十年所作文字殊不相合其説是也至謂能記二三十年作文之因則人皆能之似不足為東坡道則其説未然書中所載定語乃云作文字詩句引證經傳隨問即答無一字差舛則是指其所引之書非指其作詩之故衮殆未審其語歟

  乾隆四十六年十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 臣紀昀 臣陸錫熊 臣孫士毅

  總校官 臣陸費墀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近録

  (宋)王鞏 撰

  柴世宗得天下劉崇自河東犯闕世宗將親征馮道力諫止世宗曰太山壓卵耳何為不可道曰陛下可謂太山乎今皆宿將乆處貴位氣方驕陛下即位席未煖未易使也世宗以道輕已即日命駕出師次髙平遇崇接戰世宗據髙原下觀兵陣方接東北角奔西北角次之王師敗績明日按軍不戰置酒軍中酒行牽奔將七十二人斬纛下即坐中拜七十二人補之左右股栗太祖皇帝實預補中明日再戰軍士不用命者太祖刄其笠以識之戰罷識者皆斬之軍聲於是大振崇走遂圍太原

  太祖皇帝為殿前都點檢有殿直衝節執詣樞府樞相王朴曰太尉軍制殿直廷臣無迴避禮太祖即位每嘆曰安得王朴者相之

  太祖將北征過韓通飲通子欲弑之通力止乃已明日陳橋欣戴入御曹門以待將相之至時伏弩右掖門外通出死矢下石守信實守右掖開關以迎王師至中書立都堂下召范質王溥魏仁浦與語移刻將校持刄迫質帝叱之質與帝約賔禮柴氏保其天年乃召陶榖草制詣殿前帝北面立宣制制畢坐朝百官

  故事執政奏事坐論殿上太祖皇帝即位之明日執政登殿上曰朕目昏持文字近前執政至榻前密遣中使徹其坐執政立奏事自此始也

  太宗皇帝自并門乗勝直趨幽燕敵空山後遯王師據幽州敵甘心沙漠矣有舎利郎君于越者小羌也謂得五千騎以嘗王師不成退處未晩敵從之乃騎持一幟由間道邀我歸路周環徃來晝夜不絶帝疑救兵大至宵歸定州王師多沒覆者由是敵至今號其竒兵曰于越軍前此自柴世宗畫御河為界敵未嘗敢犯邊自爾日尋干戈至真宗皇帝澶淵之幸方息兵御河盖世宗運漕河也

  國朝以來知制誥封還詞頭盖鮮康定間張文定知諫院時劉從徳妻遂國夫人初以后族出入禁中一日削其國封奪其門籍乆之出入如初張文定請對論其不可富文忠曰真諫臣也未幾中旨還其國封富文忠當制遂封還詞頭朝論謂無近比然僉是富文忠矣張可乆自轉運使改横行歐陽文忠援富文忠例封還詞頭後遂為例

  至和中仁宗皇帝不豫一日諭大臣擇宗室以傳天下又曰允良雖僣擬然變晝作夜諒無他心宗諤外示節儉疑其有心者後董婕妤因上元出遊者有密祈董請立周王後幸已立者周王真宗子在仁宗為近屬也俄有詔立之禮官與中書議不決請於上上親書從政宗諤宗旦宗實四名以示中書歐陽文忠公曰周王沒童孩無立後禮議遂寢宗旦聞恐醉卧三日不興其後慈聖光獻皇后與時相卒立英宗為皇子盖本仁宗之意也

  慶厯中親事官乗醉入禁中仁宗皇帝遣諭皇后貴妃閉閤勿出后謹聽命貴妃直趨上前明日上對輔臣泣下輔臣亦泣首相陳恭公毅然無改容上謂貴妃冒不測而來斯可寵也樞相乗間啟廢立之議張文定得其説即詣恭公以為不可恭公持議甚堅乆而上復問之梁相適進曰一之已甚其可再乎聲甚厲既退上留適曰朕止欲稍加妃禮本無他意卿可安心羣論遂止

  故事建儲皆大臣議定召學士鎖院英宗皇帝大漸學士王禹玉當制上遣御藥院供奉官髙居簡就第召張文定至寢幄文定時在告也英宗冠白角冠被黄服憑几語文定曰乆不見學士意慘然榻上有紙一幅上有明日降詔立皇太子八字而未有主名張公曰必潁王也盛言潁王身居嫡長而無失徳上頷之文定乃進紙筆請其名上力弱字疑似不可辨再請書乃大書大大王三字遂歸院草制明日大臣始知潁王為皇太子神宗皇帝每謂文定曰國朝以來卿可謂顧命矣

  真宗皇帝聖嗣未立以緑車旄節召濮安懿王養之宫禁中仁宗皇帝生以簫韶部樂送歸邸仁宗方盛年而嗣未立以故事請楊太后選濮安懿王諸子以入禁中英宗皇帝甚幼初不在進名楊后見之抱之以歸時宣仁聖烈皇后亦以慈聖光獻皇后甥養之宫閤宫中號英宗為官家兒宣仁為皇后女仁宗每戯英宗曰皇后女可以為婦乎英宗謝之由是宫中每以為戱豫王生英宗還邸仁宗尋故約以宣仁為夫人則宣仁所以簡上心者舊矣

  至和中仁宗寢疾時相富文忠密通意光獻立後而慈聖意在英宗傳道中外者張茂則也而伺察英宗起居狀者王廣淵也蔡抗也事垂成語文潞公潞公為首相與富公議協密諭王文忠為詔草常懐之以待非常乆之仁宗疾有瘳潞公服喪去位富文忠乃召韓忠獻為樞密使且宻告之欲共圖其事富文忠尋亦憂去忠獻乃立英宗為皇子富文忠聞之不懌以為事固定待有變而立可也萬一有疑阻則豈復得其人也韓富由是搆隙英宗即位時富文忠解喪為樞密使一日鎖院麻出乃立潁王制富文忠初不與聞遂以語侵忠獻而引疾力去韓忠獻之喪富文忠一不弔問

  仁宗春秋髙一日出巨軸付中書曰第四十二封乃司馬文正乞立嗣疏也翌日進呈宰臣曰司馬光何其疏之多也上曰非獨光也前後人共四十二疏卿第議之中書袖歸翌日再禀上曰與密院同議又翌日同進呈上問韓忠獻公曰宗室中卿厚誰韓忠獻恐慄逡巡退立復問曾宣靖等韓忠獻乆之曰事繋陛下上曰朕懐此乆矣顧未知卿等意耳探懐取紙一畨乃英宗皇帝藩邸舊名議乃定既退上歸宫顧左右曰我有交代矣宫人皆泣其後成上意而不變及慈聖光獻同聽政一二貴璫間言兩宫而兩宫終始無事者韓忠獻之功也

  韓忠獻當國召王翰林珪至中書受立英宗為皇子詔王曰此事須面得旨中書以為得體及對乃曰事出陛下耶大臣耶今宫中有將臨月者姑俟之可乎上曰事出朕意天使朕有子則豫王不夭矣立之以慰人心又曰為誰之子而立之上曰天知地聞濮王子也遂退草詔詔有濮安懿王之子猶朕子也之句

  景祐中仁宗皇帝嘗寢疾雖安羸弱時相吕文靖請置大宗正司以濮安懿王暨守節知其事盖意有所在而人無知者

  熈寧中西夏圍邏■〈辶兀〉城甚急夜得吾禁卒語之曰汝語城中張大吾軍使速降當與汝爵禄卒敬諾之致卒危梯上下瞰城中卒輒大呼曰西夏人少糧盡朝夕去矣城中堅守之西夏醢之雖古忠烈之士無以過也

  仁宗皇帝朝有獻新樂者其音近鄭衞衆謂非古遂寢熈寧中劉几等頗采用之敎坊樂工某乙詣几上書以為不可几以書間付大理問狀工曰國朝所用王朴樂為近古今几所奏純清而不濁鄭衞音也又兩宫聲大宫微而次宫髙是有兩君之象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樂之所諱時以為狂編管畿縣未幾哲宗出閤遂即帝位

  張大夫士澄房兄士寧居咸平縣豪有力性嗜雞子日食十數以為常其主典庫冀五郎者每為畜之一日冀方探篋取之一自篋中直上而升至士寧庖舍而墜地氣若黑霧其臭薰烈家人驚異間火起堂廡帑藏須臾而盡嘗畜皇祐錢萬貫謂之鎮庫錢熖起為烟毬而去不復銅滓冀生尋自服砒霜爛腸而卒張目見之

  張大夫幼子嗜鮮鰿張運判湖南其子買魚刳腸芼羮羮沸刳魚游泳鼎中羮成鮮活若不刳者視之則刳矣遂絶烹鮮

  鞏源者嘗語張大夫曰真定府都監王文思嗜牛肉一日方醢肉几上肉中哀號累日不絶蔡元長作尹聞而取視之其聲益悲命為棺斂飯僧燒之灰燼中得白骨一副

  吳越王子太師雅之女適張氏生子名堯封與堯佐為宗表兄弟堯封游學南京遂娶曹氏女堯封俊邁從學山東孫明復至其舍執事皆堯封妻女如事親焉時文异倅南京子彦博彦若並師明復明復遂薦堯封於文氏為門客張文之好始於此矣堯封就舉與張文定同保將引試語文定曰宗表兄自無錫宰歸當徃求舉資及還堯佐但與錢五百文後堯封舉進士第任石州推官卒其女入宫中為媫好沈氏養女是為温成皇后乆之得幸仁宗貴寵日盛時相乃為訪其族氏會堯佐以太常博士知開州還時相因以白上除祠部員外郎府界提點尋繼遷擢遂自待制河東轉運使拜龍圖閣學士知開封府即自刑部員外郎除給事中拜端明殿學士提舉在京百司遷三司使未幾降制拜節度宣徽羣牧景靈四使一日大旱策免宰相潞公召自蜀將至闕下貴妃親視供帳以待其夫人入謝衆論諠然時貝州王則叛仁宗北顧妃乃隂喻潞公貝州事明鎬將有成績可請行潞公既行貝州平潞公以功拜相羣論漸息曹氏後封越國夫人

  貝州叛仁宗皇帝召張文定欲遣之文定以未嘗知兵且薦明鎬自代退以告陳恭公明將行復問事宜于文定文定告以地道攻城為上策薦邢佐臣主其事貝州平卒以地道攻城成功佐臣擢功第一

  張堯封少從孫明復學於南京其子去華與貴妃常執事左右及貴妃數遣使致問明復明復閉門拒之終身

  侍講楊畋卒李夀朋詣先公曰楊公死無以殮幸經筵諸公賻之先公時為翰林侍讀學士既賻之且語李曰此事當告之上明日經筵先公啟曰楊畋死無以殮陛下幸矜恤仁宗頷之少選中使間賜黄金百兩仍語中使曰楊畋家貧不得受其賂遺仍使宣諭王某知仁宗之眷邇臣如此

  李柬之李受自侍從請歸老先公時在經筵因而奏曰柬之等尚可陳力而亟請老近年士大夫貪冒爵禄年踰禮經而不知止者多矣望陛下稍加恩數以勵風俗已而詔就資善堂會經筵官賜餞内出珍果名花巨觥酌勸時人榮之比之二疏

  真宗飲酒三斗不亂一日召輔臣賜飲至三斗復進巨觥觥退而酒出詔貯之玉瓶中雜未飲酒以賜輔臣明日開視之不能辨也輔臣既對問上所以上笑曰古人謂酒有别腸豈虚言哉

  汴河舊底有石板石人以記其地里每歲興夫開導至石板石人以為則歲有常役民未嘗病之而水行地中京師内外有入水口泄水入汴故京師雖大雨無復水害昔人之畫善矣偶張君平論京畿南京宿亳陳潁蔡等州積水以南京言之自南門二堤直抵東西二橋左右皆瀦澤也漁舠鳴桹如江湖君平請權借汴夫三年通泄積水於是諸郡守令等始帶溝洫河道三年而奏功凡瀦積之地為良田自是汴河夫借充他役而不復開導至元祐五年實七十年又舊河並以木岸後人止用土蔑棧子謂之外添裏補河身奔充即外補之故河日加淺而水行地上矣

  南京去汴河五里河次謂之河市五代國初官府罕至舟車所聚四方商賈孔道也其盛非宋州比凡郡有宴設必召河市樂人故至今俳優曰河市樂人者由此也

  世宗開御河本為薊燕漕運計御河其不可廢也

  前人每子弟及冠必置盛饌會鄉黨之徳齒使將冠者行酒其巾裹如唐人之草裹但繫其脚於巾者酒行父兄起而告客曰某之子弟僅于成人敢有請將冠者再拜右席者乃焚香善祝解其繫而紳之冠者再拜謝而出自是齒於成人冠服遂同長者故謂之巾裹亦古之冠禮也今冠帶尚謂之巾裹良由是矣此風廢亦百年矣

  張融自樞宻直學士守蜀歸監在京麯院後為樞密副使建第差壯麗太宗皇帝一日語融曰聞卿建第甚雄朕方要一庫未成可輟之即日遷居佛寺今新衣庫是也

  慈聖光獻皇后養女范觀音得幸仁宗温成患之一歲大旱仁宗祈雨甚切至然臂香以禱宫人内璫皆左右然之祈雨之術備盡天意弗答上心憂懼温成養母賈氏宫中謂之賈婆婆威動六宫時相認之以為其姑乃隂謂丞相請出宫人以弭災變上從之温成乃白上非出所親厚者莫能感天意首出其養女以率六宫范氏遂被出而雨未應上問臺官李柬之曰惟冊免議未行耳是夕鎖院賈氏營救不獲時相從工部侍郎拜武鎮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北京雨遂霔

  自真宗皇帝澶淵之幸朝廷不復講武寳元中元昊始遣介稱敎練都使乞于其國中自稱兀卒又乞五音為六當時朝議既以天下乆太平未嘗議經武之策而石元孫劉平輩輒盛意言兵以賊為可討獨呉春卿上疏曰彼之國中自號兀卒而六音且奉正朔臣子之分如常可姑從之而我治武備以待其變張文定亦繼有請今武備不講宜如吳育之議因可為邊備俟其無厭則我有以待之也朝議非之元昊既不得請再遣使乃稱閤門使邊臣乃舉兵由是寳元慶厯西師累年内外騷動至明堂當大霈仁宗問張文定赦目文定建言乞示西人招徠之意上欣納之曰朕意也于是元昊入貢西方以寧

  張元許州人也客于長葛間以俠自任縣河有蛟長數丈每飲水轉橋下則人為之斷行一日蛟方枕大石而飲元自橋上負大石中蛟蜿轉而死血流數里又嘗與客飲驛中一客邂逅至主人者延之元初不識知也客乃顧元曰彼何人斯元厲聲曰皮裏骨頭肉人斯應聲以鐵鞭擊之而死主人塗千金之藥乆之能蘓元每夜遊山林則吹鐵笛而行聲聞數里羣盜皆避元累舉進士不第又為縣宰笞之乃逃詣元昊將行過項羽廟乃竭嚢沽酒對羽極飲酹酒泥像又歌秦皇草昧劉項起吞并之詞悲歌累日大慟而遁及元昊叛露布有朕欲親臨渭水直據長安之語元所作也後鄜延被圍元實在兵中于城外寺中題曰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張元從大駕至此其跋扈如此昊雖强黠亦元導之也

  富文忠至和間既懐立嗣之命宫教蔡抗隂伺英宗起居英宗之立為皇子也恐懼遜避卧終日不起抗以利害動之即起拜命及英宗即位以抗故人也日思大用召自定州且有叅知政事之除至闕下英宗上仙抗尋亦卒

  先公三守平涼召自許州及對英宗皇帝曰端明舊徳不當更守邊但顧在廷無如端明者且為官家行便當召還先公曰陛下方即位邊有警豈臣避難之時然陛下以官家自名呼臣等以官未正名分英宗曰方此即位視先朝舊臣豈敢遽以卿禮官家在至和中端明時知開封府至宫中救火已望見顔色如端明才望豈在人後欲召别殿訪政亦未敢耳先公曰今陛下何所避耶願諭臣臣將詣政府論之英宗方謙損為徳遽曰無須爾也然恩遇異常玉食御樽日有所賚一日兒女婚嫁遣中使問其姓氏悉賜冠帔及行賜黄金百兩及至渭敵解圍去烽燧息會樞密副使王疇卒英宗諭執政曰可除王某補之時相退而不答或曰方邊有警擇帥累日王某命下即邊人喜躍敵亦觧去王某歸不知何人可代上曰豈使其終身守邊耶然竟為執政所格英宗親遣李若愚諭此

  先公為諫官論王徳用進女口仁宗初詰之曰此宫禁事卿何從知先公曰臣職在風聞有之則陛下當改無之則為妄傳何至詰其從來也仁宗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某子與他人不同自有世契徳用所進女口實有之在朕左右亦甚親近且留之如何先公曰若在疎逺雖留可也臣之所論正恐親近仁宗色動呼近璫曰王徳用所進女口各支錢三百貫即今令出内東門丫急來奏遂涕下先公曰陛下既以臣奏為然亦不須如此之遽且入禁中徐遣之上曰朕雖為帝王然人情同耳茍見其涕泣不忍去則恐朕亦不能出之卿且留此以待報先公曰陛下從諫古之哲王所未有天下社稷幸甚乆之中使奏宫女已出東門上復動容而起

  故事季春上池賜生花而自上至從臣皆簮花而歸紹聖二年上元幸集禧觀始出宫花賜從駕臣僚各數十枝時人榮之(一本云自宰臣而下悉簮花從歸然上未嘗簮也)

  張文懿罷相由范文正攻彈也文懿復相一日仁宗語文懿曰范仲淹嘗有疏乞廢朕可施行之文懿曰仲淹法當誅然不見章疏乞付外施行上曰未嘗見其疏但比有為朕言者且議其罪文懿曰其罪大無它法無文案即不可行望陛下訪之凡數日則一請其疏月餘凡十數請上曰竟未見之然為朕言者多矣可從末減曰人臣而欲廢君無輕典既無明文則不可以空言加罪上意解即曰仲淹在外初似疑今既無疑可稍遷之以慰其心上深然之

  張文懿既致政而安健如少年一日西京看花回道帽道服乗馬張盖以女樂從入鄭門監門官不之識也且禁其張盖以門籍請書其職位文懿以小詩大書其紙末云門吏不須相怪問身曽三到鳳池來監門官即以詩進仁宗遣中使錫以酒餼問勞

  李太后薨未發喪將以妃禮葬之執政對吕文靖留身曰昨夕聞有宫嬪薨章獻皇后即引仁宗手起過屏後后復獨坐簾下曰相公欲間諜人家子母耶文靖曰陛下為劉氏血食計則早正典禮后黙不語遂遷於皇儀殿以后禮葬之及章獻上仙間言不入者文靖之力也

  仁宗初徹簾聽政一日遽出詣奉先寺發李太后棺視之其顔如生上慟而後改卜由是羣疑悉亡

  寇忠愍知永興軍于其誕日排設如聖節儀晩衣黄道服簮花走馬承受具奏寇凖有叛心真宗驚手出奏示執政曰寇凖乃反耶先文正熟視笑曰寇凖許大年紀尚孩耳可劄與寇凖知上意亦解

  李和文都尉好士一日召從官呼左右軍官妓置會夜午臺官論之楊文公以告先文正文正不答退以紅箋書小詩以遺和文且以不得預會為恨明日真宗出草疏文正曰臣嘗知之亦遺其詩恨不得徃也太平無象此其象乎上意遂釋慶厯中鄭天休諸公復會李氏第既退達曉道遇李翰林造朝事遂喧言者論之時召許公當國亦以太平無事而乃有此為説仁宗意未解許公曰臣觀赴會姓名皆舉朝賢俊安得許多人代之臣欲召至中書戒勵上從之既召諸公無一人至者

  丁晉公嘗忌楊文公文公一日詣晉公既拜而髯拂地晉公曰内翰拜時鬚撇地文公起視其仰塵曰相公坐處幕漫天時人稱其敏而有理

  仁宗朝禁中夜火執政趨詣東華門閉而不納遍詣諸門皆然王沂公語吕許公曰可斬關而入許公曰不可自東而南自南而西自西而北周旋叩關至日髙方啟東華門有旨百官皆步而入殿宇多灰燼上御升平樓垂簾呼班喝拜如常儀自沂公以下皆拜許公獨挺然而立上遣使問之許公曰昨夕宫中災今日未靣天顔臣不敢拜于是卷簾上臨軒陛許公即再拜或問其然曰禁中火方擾攘復斬關而入不惟上益驚豈不防他變也垂簾之下未見天子萬一誤拜其將奈何

  張文懿為射洪令一道士詣邑熟視文懿不語乆之項間取瓢出藥十粒顧文懿曰可餌之文懿即餌之道士微笑復取之至九十粒即吐道士浴之使再餌之復吐其四實餌八十六粒道士曰明日可到城外觀也明日詣之謂文懿曰欲為神仙耶欲為宰相耶文懿曰欲為相耳道士咨嘆乆之留一書封緘甚密且候作相老勌時開竟不知其何人也文懿八十六歳未嘗有疾至上元偶思道士所留書啟之乃彩選一冊因會子弟作選至宰相視上惟有真人耳始悟道士意也明日道士忽至顧文懿曰打疊了未語畢而去使人訪之即卧店中卒矣文懿忽覺腹痛須臾一嚢下藥八十六粒炳然如新遂葬藥于三寳堂下是夕薨

  張文定守蜀重九藥市清晨驟雨隨行醫官張子陽避雨玉局觀須臾晴霽樹上白衣翁竚立顧視子陽曰我有一事要爾通意主人子陽唯唯即出藥二粒如粟米大使遺文定子陽曰嘗識尹否翁姓何氏翁曰我姓葛侍郎已兩守蜀我嘗見之子陽曰止此一來耳翁曰説與主人他日再來此相尋子陽持藥具白文定以汞一兩置藥一粒煆之須臾有聲如逺磬然清越非常諦聽間忽有圓光出合内煥燿滿室驚而取之汞成黄金文定乃餌其餘藥一粒使再訪之不復見矣

  吕文靖罷相孔中丞道輔以直亮自任無所忌避一日臺獄事連文靖子即攝付吏及文靖復相凡國事無所建明悉取上旨既累月仁宗曰吕夷簡今回作相並不主事文靖遽言臣前日為朝廷不避仇怨身當國事臣方罷去而諸子即坐臺獄臣死望朝廷眷顧子孫必無也臣是以不敢當事上俛首曰但勉之文靖再拜遂留身出紙一畨皆進退人物上悉可内外遷徙數日間凡數十人皆文靖平日所厚一時桃李之盛本朝無比

  張文定嘗云在翰林時當章郇公致政麻命下同宋景文徃賀之因語之曰昨日宣召受旨上眷遇之意甚厚何遽謝事也郇公曰不可待不厚時引去也又曰亦恐更耄年則忘了矣文定與景文相顧而笑退而相語曰是何言歟何忘之有及老矣乃知郇公之言為然盖在得之時與奪每為思慮所惑不若少時能斷故孔子所以戒也文定自六十七後遂屢請歸予嘗論之陽舒而隂斂物之理也及其老矣陽衰而隂盛是以好斂之意生君子終始之際可不慎乎

  慶厯中韓范富執政日務興作時章郇公為相張文定因徃見之語以近日諸公頗務興作如何郇公不答凡數問之曰得象每見小兒跳躑作戱禁止不得到觸着牆自退方其舉步時勢難遏也未幾三公悉罷文定嘗曰事不可競古諺曰遲是疾疾是遲斯甚有理當其盛衰之際不勞力而成不勞慮而敗理之常也

  寳元康定間西人犯邊用兵累歳遼人窺我遣使求關南之地富文忠既行疑時相與已不協輒發國書觀之乃與所授詞果不同馳歸請對具言之詔付文忠詣學士院視學士改書然後行元授書五函皆許其添歳賜也每出一函待不從然後旋出之文忠輒留二函於雄州既至文忠抗論不屈徐出一書遼人意未厭復出一書至于三遼人密探文忠篋中止有三書遂從約文忠使還持二函以歸歳減聘者二十萬

  庾嶺險絶聞天下蔡子直為廣東憲其弟子正為江西憲相與協議以塼甃其道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南北三十里若行堂宇間每數里置亭以憩客左右通渠流泉涓涓不絶紅白梅夾道行者忘勞予嘗至嶺上仰視青天如一線然既過嶺即青松夾道以達南雄州太平乆矣遐邇同風非有前世南北之異

  江西舊漕鹽至州有餘悉輸於官漕舟沿江貨所附私鹽既盡遂盜官物鹽盡鑿舟沈之聲言風水每歳抛失十三四而盜取監臨私貨抵法枕藉于市蔡子正為江西憲建言鹽至江西有出剰者乞據其數給江西價之半朝廷從之今數十年官物既鮮盜竊而舟獲完歸刑法為減百世之利也中間浮淺之人或再減其直其弊如初張頡為江西憲也神宗戒其謹守蔡挺之法于今賴焉

  太祖一日幸後苑觀牡丹召宫嬪將置酒得幸者以疾辭再召復不至上乃親折一枝過其舍而簮於髻上上還輒取花擲于地上顧之曰我艱勤得天下乃欲以一婦人敗之耶即引佩刀截其腕而去

  金城夫人得幸太祖頗恃寵一日宴射後苑上酌巨觥以勸太宗太宗固辭上復勸之太宗乃顧庭下曰金城夫人親折此花來乃飲上遂命之太宗引弓射而殺之即再拜而泣抱太祖足曰陛下方得天下宜為社稷自重而上飲射如故

  張乖崖布衣時客長安旅次聞鄰家夜聚哭甚急訊之其家無它故乖崖詣其主人力叩之主人遂以實告曰某在官失不自慎嘗私用官錢為家僕所持欲娶長女拒之則畏禍從之則女子失身約在朝夕所以舉家悲泣也乖崖明日至門首候其僕出即曰我白汝主人假汝至一親家僕遲遲强之而去出城使導馬前至崖間即疏其罪僕倉皇間以刃揮墜崖中歸告其鄰曰盛僕已不復來矣速歸汝鄉後當謹於事也

  岳州唐白鶴寺前有古松合數圍平頂如龍形吕洞賔昔嘗憇其下有一翁自松頂而下前揖甚敬洞賔詰之曰我樹神也洞賔曰邪耶正耶翁曰若其邪也安得知真人哉言訖升松而去洞賔即題於寺壁曰獨自行時獨自坐無限世人不識我惟有千年老樹精分明知是神仙過

  鄂州黄鶴樓下有石光澈名曰石照其右巨石世傳以為仙人洞也一守關老卒毎晨興即拜洞下一夕月如晝見三道士自洞中出吟嘯乆之將復入洞卒即從之道士曰汝何人耶卒具言其所以且乞富貴道士曰此洞間石速抱一塊去卒持而出石合無從而入明日視石黄金也鑿而貨之衣食頓富為隊長所察執之以為盜也卒以實告官就其家取石至郡則金化矣非金非玉非石非鉛至今藏於軍資庫中子瞻有詩記之

  太祖即位患方鎮猶習故常取於民無節而意多跋扈一日召便殿賜飲款曲因問諸方鎮爾在本鎮除奉公上之外嵗得自用為錢幾何方鎮具陳之上諭之曰我以錢代租稅之入以助爾私爾輩歸朝日與朕相宴樂何如方鎮再拜即詔給侯伯隨使公使錢雖在京亦聽半給州縣租賦悉歸公上民無苛斂之患至今侯伯尚給公使錢以此也

  太祖即位方鎮多偃蹇所謂十兄弟者是也上一日召諸方鎮授以弓劍人馳一騎與上私出固子門大林中下馬酌酒上語方鎮曰此處無人爾輩要作官家者可殺我而為之方鎮伏地戰恐上再三諭之伏地不敢對上曰爾輩是真欲我為主耶方鎮皆再拜稱萬歳上曰爾輩既欲我為天下主爾輩當盡臣節今後無為偃蹇方鎮復再拜呼萬歳與飲盡醉而歸

  寇忠愍為執政尚少上嘗語人曰寇凖好宰相但太少耳忠愍乃服何首烏而食三白鬚髪遂變於是拜相

  李文靖端黙寡言堂下花檻頺圮經歳不問魚軒一日語之文靖不答累以為言文靖曰豈以此故動吾一念哉亦不之問既薨盛夏顔色不變吐香如蓮花香七日不減

  先文正在中書一日拊其案曰安得見李同年耶李謂文靖也同列叩之曰文靖與某在中書邊事方紛然予嘗謂曰何日事定文靖曰陛下天資髙明有為之君也今二敵未寧故不暇某老矣它日適當公手是時方東封西祀建立道宫皆如文靖之言

  先文正雖年六十而乆病氣索人或勸其引疾而去文正曰予豈不知此者乎顧諸公未有以相代者恐貽上憂也寧受貪冒之名以報上恩耳文正薨丁馮之徒既相朝廷紛紛識者歎其先識

  馬樞密知節勁直自任持大笏入朝上頗怪之馬曰臣見本院長官多欺陛下臣不怕驚動官家惱亂宰相則打殺此厮兒乆矣上慰勞之

  孔中丞道輔為州掾太守到官三日謁廟廟有蛇以為神每祀之則蛇自神像鼻中直出飲酒孔方讀祝蛇出飲孔厲聲曰明則有禮樂幽則為鬼神蛇何為哉以笏擊蛇死遂毁像壊其廟而去

  梅侍讀詢以文雅自任乆在侍從忽求為濠州既被命見先文正文正曰何以求此曰聊以温故耳文正曰特差一通判去伴舍人讀書梅且去怏怏益不平未幾差博士吕夷簡通判濠州梅語人曰何處得箇吕夷簡來也會讀書梅辭文正適與王沂公同坐堂上王因以梅語白文正曰君善待吕公吕公它日與王公同作相舍人方作學士梅愈不平王亦以為過言其後王沂公吕文靖同宰席梅適除學士

  廣東老媪江邊得巨蚌剖之得大珠歸而藏之絮夜輒飛去及曉復還媪懼失去以大釡煮之至夜有光燭天隣里驚之以為火也競徃赴之光自釜出乃珠也明日納於官府今在韶州軍資庫予嘗見之其大如彈狀如水晶非蚌珠也其中有北斗七星隱然而見煑之半枯矣故郡不敢貢於朝

  咸平縣僧藏佛牙一株其大兩指淡金色予嘗請而供之須臾舍利自牙中出初如露巡行牙上或逺數十步求者輒得予請至四十八粒欲求為四十九粒也經夕不可得明日發篋則已足其數又或謂自有甘露穴中出者明日再徃請之不得遂出陳州門十數里請竟不得因拜辭而歸拜起一粒自甘露穴出其大如菉豆光彩炳然後神宗迎之禁中遂御封匣而歸之今人罕得見者

  金州道左有石洞入洞十里有石門門間有仙人像半掩扉外又有白石龍一條凡觀者必執炬而入有落燼即旋失去之每旱必徃祈請及出洞門必有書字記雨之多少商人或過洞外必森然心動莫不加敬

  夔峽將至灔澦堆峽左巖上有題聖泉二字泉上有大石謂之洞石而初無泉也至者擊石大呌則水自石下出予嘗徃焚香俾舟人擊之舟人呼曰山神土地渇矣乆之不報一卒無室家復大呼曰龍王龍王萬姓渇矣隨聲水大注時正月雪寒其水如湯或曰夏則如氷凡呼者必以萬歲必以龍王而呼之水於是出矣

  范文正以司諫出使江南至宿州聞郭后廢乃復馳歸京師至國門吕文靖遣其長子候之曰司諫其來以廢后事耶文正不答既得對乃盛言之竟以是罷職

  李邦直張粹明嘗謂予曰神宗晩年建立三省所以分執政權而互相考察規模逺矣今上初俾侍宴其後喻執政曰延安郡王可出閤當議宫僚乃曰司馬光端重宜為宫官亦漢羽翼之謂也如吕公著孫覺皆可作之其下當擇功臣子弟若文貽慶可任洗馬之類此孟子謂巨室大家人所慕之意足以取重春宫矣除目具而神宗棄天下今司馬光公之來是末命也

  六姪震嘗謂予曰神宗一日召執政詣天章閣而呉雍與震預召時為中書檢正官也及對乃議官制除目初執政進呈三省印上曰始欲以金而今御寳乃金也塗金可耳執政既進除目上笑曰三省密院官姑置之乃議吏部而下及某官除某乙則俾雍震互書之至太常少卿上曰此必慎擇人執政屢薦名皆不應上意至禮部郎中則曰此南宫舍人非他曹可比可除劉贄至著作郎則曰此非蘓軾不可少選上黙乆之曰得之矣太常少卿可除范純仁既畢即曰朕與高遵裕期某日當下靈武侯其告捷當大慶賚至是官制可行除目可下仍戒之曰外人有知者不過卿等數人泄耳又命執政戒雍震其後靈武失律官制隔歲乃下比之初議十改五六矣

  蘓子瞻既貶黄州神宗每憐之一日語執政曰國史大事朕意欲俾蘓軾成之執政有難色上曰非軾則用曾鞏其後鞏亦不副上意上復有旨起蘓軾以本官知江州中書蔡持正張粹明受命震當詞頭明日改承議郎江州太平觀又明日命格不下曰皆王禹玉力也

  王和甫嘗言蘓子瞻在黄州上數欲用之王禹玉輒曰軾嘗有此心惟有蟄龍知之句陛下龍飛在天而不敬乃反欲求蟄龍乎章子厚曰龍者非獨人君人臣皆可以言龍也上曰自古稱龍者多矣如荀氏八龍孔明卧龍豈人君也及退子厚詰之曰相公乃欲覆人之家族耶禹玉曰它舒亶言爾子厚曰亶之唾亦可食乎

  揚州后土廟有瓊花一株宋丞相搆亭花側曰無雙謂天下無别株也仁宗慶厯中嘗分植禁中明春輒枯遂復載還廟中鬰茂如故

  張文懿為射洪令時出城過村寺寺老僧必迎於道邂逅過之亦必出迎文懿怪而詰之僧曰長官來則山神夜夢告某曰相公至矣一日復徃而僧不出文懿曰不出何也僧謝曰神不我告也文懿以為誕使僧問其所以夜夢告曰長官誤斷殺牛事天符已下不復相矣文懿驚駭省之果嘗有殺牛事也遂復改正明日再過寺僧復出曰昨夕山神云長官復為相明日當來但減算耳後文懿三入中書

  史朝請琳云其舅張仲元患風痺平生餌桑螵蛸丸及死自口吻有黑氣出户數丈視之螵蛸無數

  榮州威逺縣民間忽有雷電入其舍須臾霆震已而於其柱題曰矦矦二字不知其何謂也

  太宗即位以太祖諸子並稱皇子嘗曰猶我子也則何有分别其後皇族遂不以疎密尊卑皆加皇字故有皇兄之類非典故也予丞宗正嘗建言乞如春秋之制名冠其父祖所封國王子曰王子公孫惟皇子得稱焉時吕申公喻太常少卿梁燾沮格不行宗正寺玉牒仙源類譜皇屬籍自慶厯八年張文定以翰林學士為宗正寺脩玉牒官脩進之後至元祐元年凡四十五年玉牒官皆一時名人宋次道輩是也未嘗成書神宗朝官制行分隷宗正寺至予為丞方進明脩完其間最難取會者宫禁中事與皇族女夫官位耳盖慶厯前皇族女尚少至元祐間不下萬員予請於朝宫禁事乞會内侍省御藥院皇族女夫附於屬籍不必書其官但書其適某人可也朝旨從之遂獲成書然玉牒事迹皆取三省樞密院時政記與日厯脩著其禁嚴甚元祐末遂令史院官脩撰送宗正寺書録盖丞失其人非典故與官制也亦自予罷丞今十餘年不聞復進書矣國書嚴奉未有如玉牒者祖宗以來用金花白羅紙金花紅羅褾黄金軸神宗時詔為黄金梵筴以軸大難披閲也予進神宗玉牒始用此制又以黄金為匣鎖鑰皆黄金也進畢奉安於太廟南宗正寺玉牒殿予初白執政官乞脩寺書自司馬丞相吕丞相而下無一人知此典制者皆曰玉牒用玉簡刋刻如冊者也其玉牒典制尚不悉知書之廢亦宜矣

  史朝請琳云通判許州有路分都監郭虞卿妻乳母禮塔數年禮數將滿嘗以薏苡記其數薏苡忽自器中跳躑視之舍利滿前皆自薏苡中出凡得數勺須臾所禮銀塔中靈光煥然舍利如雨又須臾乳媪兩膝生舍利無數禮塔則舍利隱痛媪益勤不懈數日失塔所在

  黄魯直嘗問王荆公世謂四家選詩丞相以歐韓高於李太白耶荆公曰不然陳和叔嘗問四家之詩乗間簽示和叔時書史適先持杜集來而和叔遂以其所送先後編集初無高下也李杜自昔齊名者也何可下之魯直歸問和叔和叔與荆公之說同今人乃以太白下歐韓而不可破也

  孫威敏治平中起自謫官以觀文殿學士知慶州至鄭州會西使至時威敏已授館驛中州將白威敏徙居曰我大臣可為陪臣避耶已而使至威敏大啟其門設矮榻偃卧堂上鼔笛自若西使至門望而問之左右曰慶州孫經畧也西人俛首而過

  張文定留守南京髙麗使者至例當留守迎送文定曰我前執政也可與陪臣禮乎遂不出而遣少尹尋以其事聞神宗以為得體仍令中書降旨揚州令陳升之如張某所請

  司農寺請鬻祠廟每區若干錢張文定留守南京而以其事聞於神宗大駭之即批其奏曰慢神黷禮無甚於此詔天下速罷之司農官罰金

  全州推官母王氏朱道誠之妻也日誦十句觀音心呪時年四十九病篤家人方治後事王氏恍然見青衣人曰爾平生持觀世音心呪但後少十九字增之當益夀王曰我不識字奈何青衣曰隨聲誦記之乃曰天羅神地羅神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乆之而醒疾亦尋愈後至七十九其孫浩信厚士也為予道其詳如此

  聞見近録